By Shenzhan/申展

封面图片: Viva La Vida (活着),Frida Kahlo,1954,Frida Kahlo博物馆

This article has an English version: Entering Mesoamerica (4): Exploring Oaxaca and Mexico City - La Casa Azul/ Frida’s “Blue House”

去墨西哥之前,我知道的墨西哥艺术家最有名的可能就是Frida Kahlo(1907 - 1954)  了。

在纽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,我从中城一个艺术画廊走过,在清冷的夜色中,我注意到画廊橱窗里挂着一幅挺大的油画,画着一个棕色皮肤的女人,头发很短,表情严肃,嘴唇上一抹淡淡的胡须,两只特别浓厚的眉毛连在一起。后来我才知道画中的女人是Frida: 一场让突如其来的车祸,色彩纷呈的罗曼史,与著名的壁画艺术家Diego Rivera(1886-1957)的婚姻,对生命和自由的强烈渴望,以及深深植根于墨西哥传统的本土文化的艺术表现,使她成为了世界知名的艺术家。纽约Brooklyn艺术博物馆关于Frida的生平和艺术的特展,”Frida Kahlo: Appearances Can Be Deceiving (惑人的外表)”, 我本来希望旅行之前先去看看,结果发现门票的网上预订竟然早就告磬了。(算了吧,反正我就要去墨西哥城了!)

2019年5月29日,墨西哥城西南一个老城区Coyoacan,我在Frida Kahlo博物馆门口排队等候买票。这个博物馆是Frida的出生地,也是她逝世的地方: 一幢两层小楼,附带一个很漂亮的大花园,围墙被漆成醒目的宝蓝色。博物馆展出Frida的部分作品,以及她的厨房,Diego用火山岩石为她修建的画室,她白天的睡床以及晚上的卧室,还有Diego的房间。博物馆外面总是排着长队。在墨西哥人们热爱他们的Frida,把这个博物馆亲切地称之为La Casa Azul(蓝房子)。

La Casa Azul,”蓝房子“, Frida Kahlo 博物馆,墨西哥城Coyoacan摄影/申展

La Casa Azul,”蓝房子“, Frida Kahlo 博物馆,墨西哥城Coyoacan

摄影/申展

Frida最著名的作品大多不在“蓝房子”,而是在私人手中或其他博物馆里。不过站在“Viva la Vida” (活着)面前,Frida通过画作表达的对生命强烈而真挚的热爱,还是让我深深地感动——画的是静物,西瓜,有的切开了,露出红色多汁的瓜瓤,黑色的瓜籽也粒粒可见。这是Frida的最后一幅画。几天之后,去世之前,Frida在其中一块切开的西瓜上添了几个字,“Viva La Vida”(活着)。虽然她的一生充满痛苦——18岁那年,一场从天而降的车祸使她身体多个部位骨折,让她终身拖着虚弱的身体与病痛、药物、支架为伴,并永远忍受着对自由,她的身体无法给予的自由,的向往;1929年她与Diego Rivera备受世人关注的婚姻也错综复杂:Diego极富盛名,年长她20岁,并且已经有过两次婚姻了。虽然婚姻当中两人都有婚外恋,Frida在艺术当中更多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痛苦:不忠的丈夫甚至跟她的妹妹也有过婚外情——尽管如此,在她47岁生命的最后时刻,虽然承受了多年的痛楚,苦闷,以及无数心碎,生命仍然是值得的!Viva la Vida!

Viva la Vida (活着),Frida Kahlo,Frida Kahlo博物馆,墨西哥城Coyaocan摄影/申展

Viva la Vida (活着),Frida Kahlo,Frida Kahlo博物馆,墨西哥城Coyaocan

摄影/申展

尽管真心真意地爱着Diego,Frida跟其他男男女女的桃色恋情当然也给她的国际声名增色不少。在Frida的众多情人中,包括纽约摄影师Nicklos Muray(1892-1965)。在他们长达10年时断时续的恋情中,Muray为Frida拍摄了她最好的一些摄影作品。La Casa Azul收藏并展出的一幅摄于1939年的照片里,Frida带着隐约的微笑,浑身透着某种柔和的美,倒是在她那些著名的自画像里少见的。她跟Leon Trotsky(1879-1940)短暂的恋情在La Casa Azul里可是占据了专门的空间。Trotsky从苏联流放,1937至1939年间在“蓝房子”暂住两年。跟Diego发生争执后(我倒想知道是什么原因?!),他搬到了附近一幢房子,不久便被刺杀身亡。如今那所房子是Leon Trotsky博物馆(毋庸赘言,Frida和Trotsky让Coyoacan这个小镇极富传奇色彩)!1937年Frida作了一幅自画像献给她当时的情人,也算是他们轰轰烈烈的恋情的明证吧。

Frida (部分),Nickolas Muray,纽约,1939

Frida (部分),Nickolas Muray,纽约,1939

不过,最让我惊喜的发现是Frida与雕塑家Isamu Noguchi (1904-1988)之间的一段激情澎湃的恋情。每周末早上我都会骑自行车经过Noguchi在纽约Long Island City的博物馆,对这两位艺术家之间的恋情却毫不知情。他们的恋情虽然短暂,友情却延续了很长时间,直到1954Frida去世。Noguchi送给Frida的一套蝴蝶标本,至今仍然在她夜间卧床的顶上。在La Casa Azul花园转角的宝蓝色墙上,写着2012年Patti Smith写的歌词,名为“Noguchi的蝴蝶”:

20190630_155254.jpg

我无法行走

我无法看见

目光不能到达的地方

我仰面平躺

但我不会哭泣

超越我所在

藉由这些蝴蝶

***

床的上方

另一片天

你赠与的翅膀

在我的视线之内

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

有另一道光

穿越时间

藉由这些蝴蝶

(第三段略)

申展(译)

Frida床头的”Noguchi的蝴蝶“,2019年5月,Frida Kahlo博物馆摄影/申展

Frida床头的”Noguchi的蝴蝶“,2019年5月,Frida Kahlo博物馆

摄影/申展

Noguchi 雕塑作品,Noguchi 博物馆,纽约摄影/申展

Noguchi 雕塑作品,Noguchi 博物馆,纽约

摄影/申展


归根到底,是Frida对墨西哥本土艺术的深深热爱成就了她的国际名声。通过艺术,她挣脱了束缚身体的支架,和羁绊情感的种种恋情,让中美洲本土艺术在殖民后时代的墨西哥和世界独树一帜。在巴黎、伦敦和纽约,她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本土文化,让人惊讶,又不得不佩服她毫不掩饰的,几乎挑战性的姿态。 与蜚声世界的丈夫Diego一样,Frida也深受共产主义的影响(她夜间卧床的床头至今仍然悬挂着马克思、恩格斯、列宁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画像!)。然而,她的自画像及其他画作,向世人更人性化地讲述了一个关于她自己的故事——或许,虚弱的身体与渴望而不得的自由之间的抗争,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墨西哥几千年的古文明传统,与其不堪回首却无处不在的被殖民历史的拉锯。当然,作为最基本的生命体验,肉体的挣扎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象征几乎任何挣扎。不管怎样,Frida让墨西哥本土艺术在世界上变得很炙手可热——要是你今年五月恰巧想弄到一张去Brooklyn博物馆看Frida特展的门票,就更能感同身受啦。

那天傍晚时分,我和二十几个观众一起,跟着一个穿着Tehuana传统服装打扮成Frida中年女人和一个体态微胖,拉小提琴的圆脸男子在Frida的花园里辗转。每个月最后一个星期三,Frida的一生都会戏剧性地在花园里上演。整部戏剧是西班牙语,“Frida”带着大家游弋在花园的不同角落:时而站在Diego修的金字塔台阶上大段地吟诵;时而出其不意地跟观众对话;时而伴随着小提琴的音乐引吭高歌。虽然我只能从其他观众的反应猜测表演的精彩程度,我仍然被音乐和歌声深深地打动,也庆幸自己此时能在Frida的花园里,沉醉于让人痴迷的表演,在郁郁葱葱的植物和醒目的宝蓝色墙壁环抱下,一切都渐渐沉入暮色之中。

”Frida“戏剧表演,Frida Kahlo博物馆,2019年5月摄影/申展

”Frida“戏剧表演,Frida Kahlo博物馆,2019年5月

摄影/申展

走出La Casa Azul的时候,我可以声称自己是地道的Frida Kahlo的粉丝了。

Frida的花园,Frida Kahlo博物馆,2019年5月摄影/申展

Frida的花园,Frida Kahlo博物馆,2019年5月

摄影/申展